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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25-10-12 点此:16次
字典里的解释是冷冰冰的,说是“没有感情”,可我以为,这解释未免太无情了些,人的心,是温热的,是血肉做成的,怎会全然“没有”感情呢?那所谓的“无情”,怕不是一种真空的状态,而是一种抉择,一种境况,甚或是一种更深沉的、被误解了的“情”。
最寻常的,是那人世间的薄情与冷淡,古语有云:“落花有意,流水无情。”那飘零的花瓣,将它最后的、残存的一点颜色与芳香都交付给了流水,盼着能与之同行一程,可流水只是漠然地载着它,一忽儿便打着旋儿,不知送到哪个幽暗的角落里去了,这流水,便是无情的,人世间的情缘,也常常这般不对等,你捧出一颗滚烫的心,别人或许只觉得烫手,随意便搁下了,于是就有了怨憎,有了“痴心女子负心汉”的嗟叹,这时的无情,是自私,是辜负,是人心上的一道冷锋,划下去,便是一道永难愈合的伤。
另有一种无情,却带着金石般的坚硬与决绝,近乎一种凛然的美德,譬如那沙场上的名将,“一将功成万骨枯”,在他的眼里,千万人的性命,是棋盘上的子,是为了最终的“功成”必须付出的代价,他不能有情,不能有那妇人之仁,他的一个恻隐,或许就会换来全军的覆没,他必须无情,这无情里,含着一种极大的、令人战栗的牺牲,又譬如那断案如神的清官,任你堂下哭得如何悲切,他只看证据与律法,法理之外,人情不通,这无情,是秩序的基石,是天下得以运转的冰冷齿轮,这种无情,内里藏着的,或许是对更多人、对一种理想的、更大的“情”。
可我以为,最高妙的、最令人怅惘的无情,还不是这些,而是那天地的无情。
你看那春风,它吹绿了江南岸,可也会毫不留情地吹散枝头最娇艳的那一朵花;你看那秋月,它皎洁地照着团聚的佳侣,也同样皎洁地照着离散的孤客,它何曾因人的悲喜而改变过分毫?万物在它看来,不过是“刍狗”,用着了,便显现;用不着了,便废弃,它自有其运行的道理,这道理,是物理,是天道,却独独不是人情,李太白那一声浩叹,真是道尽了其中苍茫:
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”
这才是最广大、也最彻底的无情,它不坏,也不好,它只是“在”,人的爱憎、荣辱、生死,在它浩瀚的运转里,连一点涟漪都算不上,我们因情而生的所有苦乐,在它无情的背景上,显得那样喧嚣,又那样渺小。
如此想来,“无情”竟是一口深井,望下去,起初是黑沉沉的,以为一无所有;可若凝神久视,便能从那黑暗里,照见人世冷暖的倒影,照见英雄坚毅的侧脸,照见整个宇宙沉默而恢弘的容颜,它哪里是“没有感情”呢?它分明是一面镜子,我们所有关于“有情”的纠缠与思索,都要在这面无情的镜子上,才能看得分外清楚。